《移民夢幻星》：美味得讓人想騰云駕霧

　　《移民夢幻星》/董仁威 著/四川教育出版社

　　董仁威的科幻小說集《移民夢幻星》一共有六個故事。我一口氣看完了，好像吃了一頓美味得讓人想騰云駕霧飛到花果山的川菜。具體有下面幾種感覺：

　　首先是很舒服。比如，第一個故事《回歸人類》，從吃潛江小龍蝦寫起，點點滴滴，繪聲繪色。我讀后，好想去一回潛江！可惜書中主人公為了提升自己的存在品質，將肉身變成了金屬機器人，眼睜睜看著好東西，卻吃不了，但他不甘心，又找科學家把他變回人。這里面，除了潛江小龍蝦，還附帶了燒白肥腸。變回人就都可以享受了。不過，他又遭遇麻煩——發現自己的克隆人在跟他搶老婆。他只好又把一部分變回機器——只是心臟骨骼等，這回肉身還保留著，于是不僅打敗了克隆人，還依舊可以吃燒白肥腸、小龍蝦。這真是人間天堂，最好的生活。我看后拍案叫絕。真正好的科幻并不是把機器寫得像機器，相反是要寫盡人間煙火，寫盡凡人的欲望，要讓人看得心向往之，要給饑餓的人畫出一張大餅。

　　其次是很驚奇。比如《基因武器遭遇智能疫苗》，寫的是一場特別的災難忽然降臨在人類頭上，那是小國窮國掌握了基因武器，制造出病毒，用來攻擊欺負了它們的國家，結果這個病毒最終指向了全人類。這是一種格外兇狠的病毒，通過空氣傳播，致死率高得嚇人。小說中的場景場面，讀得我心有戚戚，根本想不到，這個故事竟是二零零五年寫的。中國的一個科學家領導了抗疫斗爭，在聯合國擔任救災指揮員。各國元首開始報告本國的死亡情況。高個的美國總統憂心忡忡說：“我國二十九個州的一億多國民已全部死亡，現只有阿拉斯加州和夏威夷還有人。”矮個的日本天皇哭喪著臉說：“我國國民除了還未出現瘟疫的外國大使館人員外，已全部死絕。”我國科學家問：“國民快死絕的國家元首請舉手。”會場上舉起了一百多只手。全場驚呆了，被恐怖氣氛籠罩……在這種情況下，人類最終還是得救了，過程十分驚奇，看得人喘不過氣。

　　第三是很深刻。《移民夢幻星》寫的是地球快被人類折騰死了，于是想活下去的人決定移民到太陽系之外，使用了納米飛船，還把人縮小，又傳送DNA信息，在外星球，克隆組裝出新人。小說指出現代人類搞出了六大殺器，老三件是核武器、化學武器和細菌武器，新三件是基因武器、納米武器和人工智能武器，都可以把地球毀滅幾十遍、幾百遍。那些移民到外星的人類，覺得這太可悲了，于是決定銷毀人類在十九世紀到二十世紀發展出來的知識體系。但是最后又覺得什么都銷毀了也很無趣，便又決定恢復出來。黑暗和光明在一起、骯臟和干凈在一起，這才是真實的人類。這篇小說跟其他五個一樣，描寫了人類內心的矛盾沖突。人要在精神和肉體間作出抉擇，要思考如何把二者統一起來。看似輕松戲謔，實質沉重嚴肅。作者一直在討論地球危機、人類存亡、精神皈依、靈魂歸宿、生命本質等大問題，讀了不禁要掩卷沉思。

　　《移民夢幻星》插圖

　　第四是很感性。幾個小說里都有惹人愛憐又豪氣沖云的女性，以及俠肝義膽的男子，同時寫了他們之間火辣辣酸楚楚的愛情。像《回歸人類》里變身成機器人的男人跟他美麗老婆的奇詭感情，寫得很讓人驚嘆羨慕。還有那個來自西亞北非小國的人肉炸彈少女阿米娜，最后拯救了人類的中國科學家黃家寶。《分子手術刀》里的數學家，愛慕民間女子二十余年，不離不棄，最終在科學幫助下成就佳話，看得催人淚下。在《移民夢幻星》中，大洪水來臨，成都平原一千萬人面臨死亡威脅，巫山神女一般的女科學家陸愛霞帶頭，一萬人組成肉堤跳下去，全部壯烈犧牲，卻為后續筑壩贏得了時間，這氣壯山河的一幕，如果拍成電影，會跟《流浪地球》有一比。《智力放大器》里面，女主人公甘愿為沒有四肢沒有聽力的邊境戰爭退伍軍人，做了二十年的心靈秘書，兩人生活在純精神的世界中，為社會創造出輝煌的藝術成果，此情足以感天動地。

　　第五是很科學。六個故事都非常的傳奇，但是每一筆每一畫又都十分科學。這緣于作者對于“科學”這一領域很熟悉。董仁威四川大學植物學本科、細胞學研究生畢業，是教授級高級工程師、執業藥師，他還曾是四川省科普作協主席。因此他寫起科幻來，駕輕就熟，像《神秘的藥店》，干脆就是寫他的本行，對未來工業化生產中草藥，如工筆畫一般作了精彩描述。《分子手術刀》雖是一九七九年發表，但現在讀來，仍然超前，仍然真切，而有的預言已隨著四十年來基因工程的進展變成了現實。

　　這本選集，根據介紹，主要針對少年兒童所作，我卻覺得，它為整個科幻創作，提供了一個很好的范例，就是怎么才能把小說寫得很舒服、很驚奇、很深刻、很感性、很科學。這說起來簡單，在實踐中卻是極難的。我自己寫了這么多年科幻，也沒有做到，卻在董仁威這本書中，扎扎實實學了不少。我希望愛科幻的人們，不要錯過它，能根據自己的情況，從中有所領悟。（韓松）